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初現端倪

關燈
初現端倪

當然, 也無言的旁觀著那威武的將軍——謝禎路過州府官邸的小園金黃,垂眸看了兩眼。

江阜的風寒,秋菊漸漸的衰敗了。

因淮安原有的兵士修整有兩萬餘, 加之謝禎從上城調過去的五萬,淮安駐地與恩邦交手的共有七萬餘, 謝禎便抽調一萬軍南下,在江阜周楠縣郊駐紮安營。

連續幾日來,這莊詮禮連個囫圇覺都沒敢睡——他在府宅轉了三萬八千圈兒,都沒想明白,最近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, 先是那馮府鬧著捉匪、又是蘇府抱怨這聲勢擾人, 再有那自家兒子鬧著看中煙花地的姬妾——與人打的不可開交, 差點兒惹出了人命。

倒了黴的——又聽說荊楚鬧什麽動靜,因為田地耕種的歸屬問題,在邊界滋事生非, 雖不是什麽大事, 但也流言紛紛。那君主派來的謝公子——還不知暗查到哪裏去了, 他明暗遣兵找,都不見什麽人影。

哎——按下葫蘆又起瓢!

莊詮禮左思右想,覺得這等事不宜再拖, 現下謝將軍駐紮此地又不言語,倒不如自己主動出擊, 請了他來, 再將各家聚在一起,也算作警告, 這個節骨眼上,最好都老實些, 那將軍的刀——豈能容得下奸佞之徒?

因而便有了前一幕,謝禎赴宴入府,路過小園金黃,不覺間多看了兩眼,也算全了那夢中伴君賞菊的念想。

莊詮禮忙迎出來,察言觀色見了這兩眼,便立即喚人采摘些新鮮菊花裝點在宴上,“謝將軍請入宴,下官請了這江阜之地一流的高門大族,日後駐紮此地,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,還請您隨時招呼,下官定不遺餘力。”

“莊大人深明大義,謝某便提前謝過您了。”

“哎喲將軍說哪裏話,快請進。”莊詮禮親自引人入門,其他大族就站在門口處候著,並不敢提前入座,見人來了便紛紛行禮,“謝將軍賞光,今日得見,果真大將風姿。”

謝禎雖含了一抹和善的笑,但因眉眼生的那等模樣,仍顯得沈穩平靜、淩厲冷湛;因此,那抹笑所欲展示的親和——看在人眼裏,倒像是淩人的審視。

他今日著戎裝,緊袖銅扣束衣、胸腹兩道窄邊銀甲,紮錯金銀腰帶,腰間懸有臥霜寶刀,最是透著寒湛的意氣;再伶仃佩著一塊繡梅墜流蘇香囊,裙甲嵌三排銀錠扣、著絨皮鑲邊青靴,通身氣派天成,那肩臂、腰腹流暢雄渾的線條勾勒出來,更顯的強勁有力、威風凜凜。

蘇玉山站在一旁,仔細打量他,心中不由得想到,如果非要以人作比,謝禎便要比那戎叔晚多了些許正氣、及那正氣裏所含的冷湛與殺意;若比謝謹,便是少了幾分少年風流,多了一抹居高臨下的統禦威嚴。

除了君主之外,大約人人去看謝禎,都覺得將軍身上——有一種沈靜,裹著鮮血、欲望、征服與殺戮的沈靜。

如臨深淵、不可見底,那雙目下,似乎有什麽令人恐懼的東西在洶湧著、壓制著。

這樣對視一晌,蘇玉山便把目光移開了,他難得開口,一副淡淡的神色,“將軍請入座吧,今日沾了您的面光,吾等才得以相聚,還應開懷暢飲呢。”

謝禎便拱手示禮,入了座。

馮氏來的是馮世仁,論起關系來,算是馮賢安的堂叔,但不過才四十年紀,是馮氏族中“世”字輩裏最年輕、也著有成就的一位。他原來在上城作元樞副使,相當於丞相的助手之一,現今請辭在屬地停息幾年,想來還是要再回那朝堂的。

因他在上城當差時也見過謝禎,此刻攀談起來倒不見怯色,聊過一晌便笑著向將軍告狀,“前幾日,馮府上鬧了盜匪,正向州府大人求情去捉,至今還不曾見到,如今將軍來了,想必更能震懾江阜之地,興許能混得幾日風平浪靜呢。”

謝禎緩緩擡起眼來,問道,“不知這盜匪猖獗,盜了貴府何物?”

馮世仁一頓,忙笑道,“倒不是什麽貴重之物,只不過些瑣碎錢財,踩碎了幾片瓦而已。”

“原來前些日子,鬧得滿城風雨的盤查,便為這事。”蘇玉山笑道,“馮大人未免小氣,幾片瓦也值當的?攪得蘇某這等膽子小的,都心慌呢。”

馮世仁素知這蘇玉山不好惹,且不說他在君主身邊這九年,又是蘇家滿門的獨苗,可謂是個掌中寶,因而便拱手賠了罪,“公子折煞人,無心擾了貴府清凈,馮某改日定帶上厚禮,登門致歉。”

“無妨。”蘇玉山便也笑了,“這等小事,您不必記掛。”

莊詮禮見他二人不像劍拔弩張的樣子,便也放下心來,打了個圓場,“全怪這手下辦事不利,倒要我來賠罪才是。不過幸好將軍南下,江阜定能過個太平年了。”

大家笑笑,便問謝禎,“不知將軍此次南下,可有什麽要務?”

謝禎是君主的手中刀——誰不知這刀出鞘,是必見血的。謝禎擡眼看向人,道,“無什麽要緊的事務,例行巡查罷了。”

“那為何帶了這麽多兵,竟有萬餘?..”

謝禎難得輕笑一聲,反問了句,“於禎而言,萬餘兵士算多嗎?”

“呃...哈哈哈,將軍說的是..哈哈哈..”馮世仁放下心來,大肆讚道,“將軍如今統轄宗陽、淮安、徽西、廣瀾四地,又掌管著上城兵甲,再有漢陵剛收了兵權——虎符兩瓣,有五十萬軍權盡在手中,區區萬餘,不過是給將軍牽馬引路、灑掃營帳的小數目罷了。”

謝禎笑笑,露出一副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,“五十萬罷了——”

這句“五十萬罷了”聽得人心驚膽戰,難道還有更令人垂涎的位子嗎?座中人噤聲,有這五十萬軍權,他謝禎要什麽沒有?

莊詮禮緊盯著自個兒的酒杯,不敢看別處,心中卻警鈴大作。為何——不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謝將軍,好像不似傳聞中那等忠誠聽話呢。

馮世仁率先開口,幹笑了兩聲,“將軍有鯤鵬之志,焉是一般人所能窺探一二的。”

謝禎輕笑一聲,舉杯道,“禎雖有些蠻力,卻不懂的如何聚賢,還得各位大人多指點才是。哦對了——”謝禎又左右看了一眼,問道,“莊大人這宅子...不漏風吧?”

這話輕飄飄,卻嚇得莊詮禮從座位上‘蹭’的就站起來了!他舉著酒杯,滿頭細汗,“將軍...將軍放心,下官這宅子絕對結實,保、保證密不透風。”

底下一群人不敢說話,連蘇玉山袖子裏的手都握緊了幾分。

笑話,君主畢竟天遠,可謝將軍手裏握的,卻都是實實在在的兵,那一聲令下,不得給這宅子都碾平了?他雖有七八萬駐地兵甲,但在那謝禎眼中,恐怕也是不頂事的。一想到這,連莊詮禮都納悶了,君主為何不曾收回那虎符呢?是不想還是不敢.....呢?

謝禎似毫不在意氛圍詭異,只舉杯飲了酒,那馮世仁忙又打了圓場,大家吃菜喝酒,只想把這茬盡快的遺忘過去。

爵飲酣暢,美酒如註,謝禎只是含笑坐在那兒,周遭卻自然縈繞一種駭人的氣勢。興許是謝將軍那銀光青衿映襯下的好看樣貌,長久的缺了一抹亮色的鮮紅,因而殺意便總也揮不散。

酒過三巡,馮世仁喚來一群侍女並幾個少年伺候諸眾權貴。那群嬌柔的身影便輾轉在席間,抑或添酒,抑或咬著葡萄湊到人嘴邊兒,紅唇纖指、清秀眉眼,一等一的可愛纏人。

這裏邊,有個是馮世仁慣常寵著且帶在身邊的少年,名叫汝玉,生的是身姿綽約、清新不爽,若不細看,那等明媚容貌和窄腰翹臀,只當是個女子呢。

謝將軍舉杯,其餘人便不敢不飲。因此這會兒,四下都喝的臉紅,唯有將軍神色如故。

馮世仁也有了幾分酒意,摟著汝玉,邊笑邊請謝將軍享用身邊的可人兒。

那女子依靠在謝禎懷裏,剛要湊在唇邊,便被人擒住了腕子。謝禎那臉色陰晴不定,閃爍幾下,便朝那汝玉看去,口中卻說,“馮大人可願舍愛?”

馮世仁揉著兩團柔軟,笑道,“將軍是何等身份,怎能享用別人剩下的?馮某為您尋了那還未開*苞的,難道...”

謝禎微微一笑,隨即伸出二指招招手,喚他過來。

汝玉不敢不從,忙從馮世仁懷裏爬起來,剛要站起來卻又被人拉住了腕子,“將軍橫刀奪愛,未免....”

謝禎緩緩擡眸看他,那目光冷湛如雪,“馮大人,謝某看上的東西——這終黎,還未有得不到的呢。”

馮世仁被他盯得脊背發涼,嚇得酒都醒了三分,忙松了手,賠笑道,“是是,馮某酒喝多了,腦子一時糊塗,還請將軍見諒。”

“看來,馮大人喜歡的東西,謝某也喜歡,你我二人分上一分,又有何妨。”謝禎撥開懷裏的女子,任汝玉輕輕鉆進了胸膛,拿手指去撥弄他胸口的銀甲釘扣。

少年纏的緊,這會兒笑瞇瞇的擡頭,便只能看見將軍那線條流暢、棱角分明的下巴,暗自喜歡的很,他輕聲問,“將軍要在江阜,待多久?剛才既說太平年,想來要待到年底了?”

一片沈默中,諸眾豎起耳朵來聽。

“多久...?”謝禎似在思考,捏著汝玉的下巴輕笑一聲,“那就看你...想過幾個太平年了。”

說罷這話,謝禎松了人,又擡起頭來去看莊詮禮,漫不經心的說道,“莊大人,您說——漢陵的兵若是北調,能守得住這江阜之地的太平年嗎?”

莊詮禮心中咯噔一下,慌亂無助,“啊這這這,下官不、不明白...”

謝禎打斷他,垂眸笑道,“大人不必緊張,謝某不過是說個酒後玩笑,逗懷裏人玩兒罷了。”

眾人早就變了臉色,驚恐擡頭去看他,那人就靜靜坐在案前,雙眉橫亙如山,因垂目笑看酒杯,那令人悚然的幽深便被遮住了。

蘇玉山飲罷酒,又悄不做聲的去打量謝禎,心道君主未免太過自信些了,竟縱容他至此,縱是血脈手足亦有二心,更不論是這等手握兵權的外姓人了,坐在那樣珍貴而無上的位子上,為君者,安能有“信任”二字?

這麽想著,他輕拭了下嘴角的殘酒,忽然覺得眼前兒這個男人竟不像是謝禎。

不知是因為太過幽深莫測,而生了幾分陌生感;還是謝將軍在君主面前伏低做小太久,竟使人忘了那獠牙——浸滿了血色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